焚菊贵妃

兰妃与父皇青梅竹马，满宫人艳羡我有了一位好母亲。

他们说，兰妃高雅淡泊，会好好抚育我。

我竭尽所有孝顺她，为她筹谋争取父皇的怜爱，甚至为巩固她的地位被送去和亲。

可我受尽丈夫虐待欺凌，生不如死，写信向她求助时。

她却斥我不安分。

被折磨惨死，我魂归故里，听到她议论我身份低微，不识大体。

再睁眼，我回到 6 岁那年。

在兰妃看似淡然的注视下，走向了她的死敌晗贵妃。

1

我牵住晗贵妃的衣袖，告诉父皇我选晗贵妃作我母亲。

晗贵妃十分欣喜，兰妃则表情微变，对我淡淡一笑。

薇儿大概是饿了，才会一直盯着晗贵妃手里的云片糕瞧。

为自己选母亲，定要按照心意，勿被一时的假象迷惑。

晗贵妃最不屑她那套。

兰妃，你的意思是本宫玩弄心计，刻意用这碟糕点哄骗薇儿，让她选我作额娘了?

晗贵妃愠怒，兰妃却摆出人淡如菊的姿态，等着父皇为她解围。

父皇哄我说各宫都有好吃的糕点，不能靠这个选。

父皇记得，薇儿往日似乎和兰母妃更亲近些?

我心里清楚，父皇这是暗示，他本来就想将我寄养给兰妃。

可宫里没孩子的高位嫔妃不止兰妃一个，他怕偏袒得太明显惹人非议，才假意让我自己做主。

在这之前，兰妃的掌事宫女瑞珠早偷偷给我送了一个月吃食，还说了不少晗贵妃的坏话。

加上晗贵妃在宫中素有跋扈的名声，所以上一世，我牵起的是兰妃的手。

可这一世，我却坚定地摇摇头，更靠向晗贵妃怀中。

父皇，女儿不饿，也不想吃糕点，女儿是真心喜欢晗母妃的。

见我执着，父皇只好同意。

从此，我这个长公主就成了晗贵妃的女儿，住进了云华宫。

2

晗贵妃待我很好，亲自为我布置房间，还特意挑了许多漂亮珠花和衣服，挨个问我喜不喜欢。

看着那些漂亮小巧的步摇，我想起晗贵妃半年前刚夭折一个女儿，和我差不多年纪。

我前脚才进云华宫，后脚兰妃就让人送了礼物来。

小木马别致，上一世我住进兰妃的琼芳宫时，她就是用这个哄我。

我的生母是周贵人，常年身体不好，也不受宠，就养在了行宫。

我从小跟着她在行宫里住着，受尽白眼，没见过这么稀奇的木马。

我当初以为兰妃真心疼我，于是挖空心思孝顺她，想要回报她的养育之恩。

为了帮她争宠，我刻苦钻研琴棋书画，背诵父皇喜欢的诗词。

父皇越喜欢我，越觉得兰妃识大体。

我也常去侍奉太后和太妃们，陪伴抄经，抄得手都颤了也不肯停下，只为引得她们赞一句兰妃教养得好。

后来和亲的旨意下来，命我去边塞和亲。

边塞苦寒，彼时我已有了心上人，更不愿意去。

我去求兰妃和父皇说情，可兰妃却神色淡漠，告诉我和亲是公主生来的职责，我身上牵系家族荣光和父母期许，不能任性。

为做表率，兰妃亲自为我准备嫁妆，满宫夸她这个母亲顾全大局。

却无人在意我心如刀绞，含泪出嫁。

边塞首领粗俗酷烈，他成日饮酒作乐，喝醉了对我打骂不休。

几次用马鞭把我抽得浑身血痕，伤口感染发烧，险些没命。

我的陪嫁丫鬟都被他赏给下人糟蹋，不过半年，死了大半。

我忍无可忍，写信回京向兰妃求助。

这时我才知道，我和亲后，朝臣们对兰妃赞誉有加。父皇借此机会升她为贵妃，让她暂代后宫事。

我以为她会替我向父皇说情，让他出面斥责我的丈夫，护我周全。

可只等来她的一封信，信里她责怪我不安分，不体谅自己的夫君。

还要我与夫君荣辱与共。

后来我活生生被挑断手脚筋，衣不蔽体被扔到院子里，受尽异族人的嘲弄。

他们粗鄙地狂笑，说我这个国朝尊贵的公主此刻还不如妓院里最下贱的婊子。

我终于不堪受辱，咬舌自尽。

魂魄飘回皇城时才得知，我惨死当日，正是兰贵妃亲生女儿出嫁。

绾青丝，双环结，百合鬓边巧妆点。

她的夫君，正是我念念不忘的意中人，户部尚书之子卢云。

有嫔妃提到我的死讯，兰贵妃还是那副对万事漠不关心的模样。

薇儿身份低微，能和亲已经是她的福气，可她却毫不珍惜。

我只盼我的琳琅日后无忧无虑，和她的夫君相知相许，自由自在。

真是可笑。

凭什么我的婚姻就是责任义务，她亲生女儿的婚姻就能自由幸福?

满宫妃嫔都顺着兰贵妃的意思，笑我卑贱福薄，只有向来和兰贵妃不合的晗贵妃看不惯，替我说了话。

兰贵妃，当初皇上本想在宗室挑个女孩和亲，是你为一己声誉，向皇上进言嫁了薇儿过去。

如今她年纪尚轻死在异乡，你一滴泪不落，还怪她福薄命短，真够狠心虚伪的。

踩着养女的尸骨稳坐贵妃宝座，你可心安?

晗贵妃的话令我震惊，再一睁眼，已经重生。

记忆回转，看着眼前的木马，我满心厌恶。

我知道兰妃又在故技重施，想用这些手段讨好我，让我为她所用。

上一世我单纯无知才会中计。这一世，我绝不重蹈覆辙。

不仅如此，我还要全力报复，彻底碾碎她那伪善的人生。

以平息我多年的切肤刺骨之痛。

3

我天真一笑，亲昵地摇摇晗贵妃的手。

母亲，我不喜欢这个木马，只喜欢你挑的那些珠花，你帮我梳头发好不好?

听我这么叫，晗贵妃眼眶忽然红了，她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

好，母亲这就帮薇儿梳头。

兰妃从不曾为我梳过头发，她只教我凡事要讲究仪态，从容得体。

她的琼芳宫也像一池静水，表面安谧，实则将尊卑刻进了骨子里，十分压抑。

但云华宫不同，这里充斥着人情味。

晗贵妃笑着为我梳理发髻，旁边的宫女则细心为我挑选玫瑰发油。

满室芬芳，欢声笑语，很有寻常人家的温暖。

笑闹间，我假装无意打翻了晗贵妃梳妆台的妆奁，夹层裂开，渗出了里面暗红的药粉。

这个妆奁是当年还在王府时，兰妃母亲送给几位侧妃的礼物。盒子上镶嵌了多颗明珠，十分华贵，晗贵妃很喜欢。

晗贵妃的心腹孙太医小心翼翼研究，诊断出这药粉是极其稀有的寒药。

女子接触久了便不易有孕，哪怕生下孩子也会早早夭折。

难怪晗贵妃前后怀了两胎，第一胎流产，第二胎小心翼翼养到 6 岁，还是没留住。

她也因此大受打击，渐渐容色憔悴，再无心争宠。

这才给了兰妃可趁之机。

我前一世也是无意间听到兰妃的母亲进宫，和她谈及此事。

知道真相后，晗贵妃悲怒交加。

却让宫女们将妆奁修复如初，放进了库房最深处。

掌事宫女问她为何不借机告诉皇上，晗贵妃摇摇头。

当初这个妆奁经了太多人的手，眼下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先别声张。

来日方长。

我看得清清楚楚，她明媚的眼眸中有彻骨的恨意。

4

有时候，恨比爱更有力量。

经此事后，晗贵妃一改往日消沉，又开始精心装扮自己。

她本就艳冠群芳，要不是接连失了孩子，也不会一蹶不振。

我知她舞艺精湛，于是缠着她换上那套珍珠舞衣给我看。

母亲也教我跳舞吧，薇儿好想学呢。

晗贵妃被我缠得没办法，只好笑着命人取出那套舞衣。

遏云歌响清，回雪舞腰轻，曾在王府时，晗贵妃就以倾城一舞俘获父皇心神。

上一世我只是听说，却不曾见过，那时的晗贵妃终日郁郁，早就不再跳舞。

此刻见她舞裙上珍珠闪烁，姿态如凤蝶翩跹，我雀跃地拍手。

却不知父皇已经站在身后，深邃的眼眸里盛满沉醉。

晗贵妃脸颊微红，匆匆行礼，父皇却牵起她的手揽入怀中。

我天真地仰起笑脸，父皇，母亲刚刚舞得真美啊，女儿好喜欢。

父皇话语中无限深情，父皇也很喜欢。

5

父皇开始夜夜留宿云华宫。

后宫流言四起，有说晗贵妃收养长公主后心气高了，如今后位空悬，只怕她有心一争。

也有说晗贵妃为了勾引皇上，专门挑些淫词艳曲取悦。

渐渐，流言喧嚣甚上。

一日宫宴，兰妃宫里的承贵人故意当着太后的面讥讽晗贵妃。

贵妃娘娘醉心歌舞本是雅事。

可臣妾听闻，贵妃娘娘命人在民间青楼搜罗了许多舞谱，其中还记载了不堪入目的艳舞。

听了承贵人的话，众人议论纷纷。

兰妃则神态平静，姿态高贵。

贵妃娘娘这样做，确实有失体面。

我心知肚明，承贵人是兰妃最忠诚的狗，如果不是兰妃有心授意，承贵人不会忽然攀咬贵妃。

太后眉心皱起，质问晗贵妃是否有此事。

晗贵妃一派坦然，这些不过是谣传，要是太后娘娘不放心，臣妾自请搜宫，以证清白。

太后命人搜查云华宫，没找出艳舞图，倒找到几张佛母图。

她一问才知，这都是晗贵妃潜心观摩，自己所画。

太后赞赏晗贵妃有向佛之心，斥责承贵人爱在背后嚼舌根，搬弄是非。

承贵人喊冤，说是晗贵妃故意栽赃，我趁机向太后撒娇。

皇祖母，孙女最近新学了一个词，叫贼喊捉贼。

太后思索片刻，命人再去搜承贵人的宫室，结果竟然搜出了几本民间艳词集。

上一世就是承贵人献计，将这些书放在晗贵妃寝宫，以此破坏她在太后心中的印象。

于是这一世我早悄悄告诉晗贵妃，有个面生的宫女姐姐常在夜深时四处游荡，很吓人。

晗贵妃一查，索性将计就计，命这宫女将功折罪，把书藏回承贵人的床榻下。

物证俱在，太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兰妃，如今证据确凿，你是一宫主位，可有什么要替承贵人分辨的?

不看承贵人哀求的神色，兰妃淡淡道，公道自在人心，臣妾无可分辨。

这时皇上来了，知晓前因后果后，有意为兰妃说情。

他始终顾念兰妃和自己年少时的情分。

可兰妃始终不解释，架子摆得高贵。

承贵人见状也终于认罪。

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一时糊涂，和兰妃姐姐无关

太后动怒，命兰妃禁足反省，又命宫人连续一个月掌承贵人的嘴。

你如此搬弄口舌是非，还有意陷害贵妃，实在该打。

瞧着承贵人不甘的神情，我想起上一世有次我因为件小事轻轻反驳了兰妃，结果迎头就被承贵人扇了一巴掌。

她说我不敬兰妃是为不孝，还让我发誓终生不许再忤逆兰妃半分。

我死后，也是她和后宫嫔妃说我幼年时便不安分，偷偷与侍卫私会，还妄图勾引户部尚书之子。

这种爱造谣生事的碎嘴子，只是挨几巴掌，算便宜她了。

承贵人被扇得口吐鲜血，却始终没有攀咬兰妃一句。

我很好奇，几个月后她还能不能继续维护兰妃，对她忠贞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