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黄昏来得比平日更早一些。
宋君冉看着方蕾扒在公交车窗上挥了最后一下手，刚才还在叨叨“周末宅家看书会发霉”，她没反驳。
公交车的影子拐过街角、车铃“叮铃”一声揉进风里，最终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二中的这条路拐进老槐树影里，像被谁轻轻折了一下，蝉声、车铃、远处操场零星的哨音全被滤成白噪音。
她很享受片刻静谧。
走到那棵树下时，眼神余光就扫到了站在下面的少女。
隔壁私立学校的浅蓝色校服裙，高马尾扎得整齐，发尾别着一个亮晶晶的蝴蝶发夹。
一阵由远及近的机车引擎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女生的眼睛“唰”地亮了，宋君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一辆黑色的摩托车从路口拐进来，车把上挂着个黑色头盔，车身擦得锃亮，骑在车上的人穿件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没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飘起来，是黎知涵。
“等多久了。”
他的声音很平。
“没多久，”快步走到车后的位置，“就十分钟吧。”
黎知涵“嗯”了声没再多说，脚往车上蹬上搭了搭；“上来吧，送你回去。”
女生眼睛更亮了，手脚麻利地上车，坐稳后，犹豫了两秒，慢慢伸手，轻轻地挽住了黎知涵的腰。
黎知涵的身体没动，只是脚蹬了下踏板，摩托车又“嗡”了一声，缓缓往前开。
女生趴在他后背，侧脸贴在他的卫衣上，嘴角悄悄翘起来，还抬头往公交站的方向瞥了一眼——刚好和宋君冉的目光撞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把脸埋得更深了。
宋君苒平静地收回目光，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虽然她没有谈过恋爱，但她不傻。
这样的姿态，肌肤相亲的距离，以及女生脸上毫不掩饰的倾慕，绝不仅仅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刚走没几步，就到了十字路口，红灯刚好亮了，她停在人行道的边缘，脚尖踢着地上刚冒芽的三叶草——芽尖嫩得发绿，轻轻一碰就晃。
“嗡——”的引擎声又近了。
宋君冉余光扫过黎知涵的摩托车，正停在旁边的非机动车道上。
他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后座的女生还挽着他的腰，正小声跟他说什么，手指在他腰侧轻轻蹭了蹭。
后排的女生还在絮絮叨叨说汇演的节目，黎知涵偶尔“哦”一声，视线却漫不经心地扫过路边，瞥见了站在人行道边的宋君苒。
她正就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尖“绿灯了。”
黎知涵脚下蹬了一下车，打断女生的话，车往前滑出去时，他又扫了眼宋君苒——她还是慢悠悠地走，没急着过马路，背影贴着人行道边缘，像怕挡着别人。
终于到了目的地，女生依依不舍地下车，甜笑着和他道别，暗示着下次再见。
黎知涵只是点了点头，语气淡漠地说了句“走了”。
女生还想说什么，黎知涵己经调转车头，脚一蹬就骑走了。
没骑快，慢悠悠地顺着原路往回晃，眼睛扫着路边。
没看见宋君苒的蓝白校服，首到拐过刚才的街角，才听见狗贩子的吆喝声——“刚满月的小狗，活泼得很！”
然后就看见了。
“就当是兜风了。”
他对自己说。
宋君苒蹲在狗摊最靠边的铁笼前，帆布书包扔在旁边的台阶上，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本摊开的《边城》。
黎知涵捏着车把的手松了松，心里嘀咕了句“果然还在看这些没名堂的东西”——不看蚂蚁，就看小狗。
他本来没想停，可脚就像顺嘴踢了下路边的石子似的，捏着车把拐到路边，支起车梯，走了过去。
没刻意放轻脚步，鞋跟蹭着地面“沙沙”响，可宋君苒没听见。
她全神贯注盯着笼子里的小白狗，小狗扒着笼子叫了声，她赶紧又伸过指尖，小声说：“别叫呀，会被老板说的”，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黎知涵蹲下来，风里裹着点梧桐花的淡香，还有远处棉花糖摊飘来的甜气，她蹲得近，连小狗身上的奶腥味都闻得清。
他看了两秒，才抬眼问老板：“这只小白狗多少钱？”
宋君苒吓了一跳，肩膀猛地往上缩了缩，像被风吹得瑟缩了下，转过头来。
“你……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
黎知涵说得随意，伸手碰了碰铁笼，小狗立刻凑过来舔他的手指，他没躲，反而勾了勾指尖逗它，“刚送完朋友，顺路往这边走，听见狗叫就过来看看，你也喜欢小狗？”
宋君苒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回小狗身上，没再说话。
小狗扒拉着笼子，乌溜溜的眼珠湿漉漉地望着她，粉色的舌头试图舔舐她的指尖。
虽然喜欢，但是因为她妈妈特别讨厌这些，所以也一首没有机会养过。
夕阳晒在她的侧脸上，脸颊有点软乎乎的，不是那种尖下巴，晒得泛着点浅粉，像楼下便利店刚出炉的糯米糍。
看着没什么特别，却比刚才那个女生凑过来笑的时候，顺眼点。
宋君苒把指尖缩回袖口，起身拍掉膝上的土。
小狗“呜”了一声，爪子扒着铁丝，尾巴摇得像节拍器，每一下都在打她的耳膜。
“走了。”
她去勾书包带。
“顺路。”
他声音低，却用陈述句，“前面巷子黑，狗贩子比狗多。”
“习惯了。”
她抬眼，瞳孔晃着一点警惕。
狗贩子趁机掀笼盖：“小妹妹，喜欢就抱回去嘛，算你便宜，三百八。”
一旁的黎知涵两指捏着从铁笼缝隙里扯下的一撮奶白狗毛，缠在指尖转了两圈，嫌扎手似的，又扯了扯。
“明晚八点，”他抬了抬下巴指向狗摊，另一只手摸了摸卫衣口袋“我来赎它。”
说完黎又卸下车钥匙圈上的迷你塑封袋——平常用来塞零钱，现在空了。
把那撮狗毛团成米粒大小的小球，丢进袋里，封口“啪”地扣死，递到她面前。
“干嘛？”
“标本。”
他语调懒散，“你研究蚂蚁，也顺带看看这小毛球。”
宋君苒愣住。
塑封袋被夕阳照得透亮，一小团白毛像被凝固的蒲公英。
“不要。”
她嘴硬，手却先往身后藏了藏，又绕回来，指尖先碰了碰塑封袋的边才攥进手心——攥得有点紧，把袋里的狗毛团压得扁了点。
黎知涵松开手指，没戳穿她，只挑了下眉。
油门一拧，黑车窜出去，尾气混着夕阳，在她眼前炸成一朵暗橙色的云。
宋君苒站在原地，拇指摩挲着塑封袋边缘。
毛团在袋里滚了一圈，像被按暂停的尾巴。
她低头，他远去的背影被路灯拉得老长。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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