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三年的深秋来得格外早,一场寒流突袭长安,渭阳别苑里的银杏叶一夜之间落满了庭院,青石板路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金黄。
别苑里的侍从大多是本地人,耐不住这突然的寒意,接二连三地得了风寒,咳嗽声在院子里此起彼伏。
乳母王氏也没能幸免,连续几天咳嗽不止,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连给李瑾喂米浆的力气都弱了几分。
李瑾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担忧——王氏是他在这别苑里最亲近的人,若是王氏倒下了,换了新的乳母,他又要重新建立信任,这会打乱他的计划。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治疗风寒的简单方法。
在现代医学里,风寒多由病毒感染引起,除了保暖休息,用生姜、葱白煮水喝,能起到驱寒解表的作用;若是再用少量烈酒擦拭手心、脚心和腋下,还能促进血液循环,加速康复。
可他如今是婴儿之身,无法首接说出这些方法,只能想办法“引导”王氏和张忠。
这天上午,张忠来看李瑾时,正好撞见王氏在咳嗽,连忙问道:“王氏,你这咳嗽怎么还没好?
要不要我去长安城里请个大夫来?”
王氏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地说:“不用了,就是个风寒,挺挺就过去了。
请大夫要花不少银子,别苑的月例银子本就紧张,还是省着点用吧。”
李瑾躺在摇篮里,见两人都在为风寒的事发愁,便故意扭动身体,发出“咿呀”的叫声。
张忠和王氏连忙凑过来看他,以为他是不舒服。
李瑾却伸出小手指了指桌上的竹篮——里面放着王氏昨天买的生姜,是准备用来炖肉的。
王氏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疑惑道:“郎君是想要生姜?”
李瑾摇了摇头,又指了指王氏的嘴,然后做出咳嗽的样子,接着再指了指生姜。
张忠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王氏,你说郎君是不是想让你用生姜煮水喝?”
王氏还是有些不解:“生姜煮水?
那不是驱寒的吗?
跟咳嗽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张忠一拍大腿,“我小时候在乡下,娘就常说生姜葱白煮水治咳嗽!
说不定郎君是在提醒你呢!”
他现在对李瑾的“灵性”己经深信不疑,觉得李瑾的每一个动作都有深意。
王氏半信半疑,却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便从竹篮里拿了几块生姜,又找了些葱白,一起放进锅里煮了起来。
没过多久,一股辛辣的气味便弥漫开来。
王氏端起煮好的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味道实在算不上好,又辣又冲。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喝了生姜葱白水的当天下午,她的咳嗽就缓解了不少,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接连喝了两天后,王氏的风寒竟彻底好了,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她抱着李瑾,激动得眼圈都红了:“郎君真是文曲星下凡!
若不是你提醒,我这风寒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这件事很快就在别苑里传开了。
守卫校尉赵虎听说后,特意过来探望,还带来了一小坛自家酿的米酒,说是“给王氏补身体,也给三郎君驱驱寒”。
别苑里的侍从们对李瑾更是敬畏,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惊扰了这位“有灵性”的皇子。
几天后,别苑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
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着青色锦袍,腰束玉带,面容俊朗,举止间透着一股世家子弟的优雅。
他自称苏明远,是关陇世家苏氏的旁支子弟,此次来渭阳别苑,是受族中长辈之托,探望一位在此养病的远亲。
苏明远在别苑的客房里待了片刻,便出来闲逛。
他走到前院时,正好看到张忠在给几个得了风寒的侍从分发煮好的生姜葱白水,不禁有些好奇,便走上前问道:“这位公公,不知你们煮的是什么?
闻着倒像是生姜的味道。”
张忠见苏明远衣着华贵,知道他身份不凡,连忙拱手答道:“回苏公子的话,这是生姜葱白水,用来治风寒的。
前些日子咱们别苑里不少人都得了风寒,多亏了三郎君提醒,喝了这个才好的。”
“三郎君?”
苏明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可是那位被安置在别苑的三皇子?”
“正是。”
张忠说起李瑾,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咱们三郎君虽是婴孩,却极有灵性。
前阵子粮价上涨,也是郎君提醒我提前存粮,才让别苑没断了米粮。
这次风寒,也是郎君指着生姜,提醒咱们煮水喝。”
苏明远闻言,心中顿时起了兴趣。
他身为关陇世家的子弟,对朝堂局势向来敏感。
他知道,三皇子李瑾因“体弱”被送出宫,在宫中几乎没有存在感。
可若是这孩子真如张忠所说,“有灵性”到能预知粮价、指点治病,那可就不简单了——一个看似无用的皇子,若是真有过人之处,或许能成为苏家在朝堂博弈中的一枚暗棋。
苏明远心思转得极快,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笑着说道:“哦?
竟有这般奇事?
我倒想见识见识三郎君,不知可否方便?”
张忠有些犹豫,毕竟李瑾身份特殊,且“体弱”,不宜见外人。
可苏明远是世家子弟,说不定日后能帮上忙,若是首接拒绝,怕是会得罪人。
他想了想,说道:“苏公子稍等,我去问问王氏的意思。”
张忠快步走到西侧偏院,把苏明远的请求告诉了王氏。
王氏也有些为难,她看向怀里的李瑾,见李瑾正睁着眼睛看她,似乎并没有抗拒的意思,便点了点头:“罢了,就让苏公子远远看一眼吧,别靠太近,免得过了病气给郎君。”
张忠得了准信,连忙回去回话。
苏明远跟着张忠来到西侧偏院,隔着窗户,看到了王氏怀里的李瑾。
那孩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缎襁褓,面色虽有些苍白,却有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没有寻常婴儿的懵懂,反而透着一股沉静的审视,仿佛能看透人心。
苏明远心中暗惊,正想再仔细看看,却见李瑾突然伸出小手指了指他的袖口。
苏明远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袖口上沾着一点黄色的粉末——那是他今早处理药材时不小心沾上的硫磺。
“郎君这是……”苏明远疑惑地看向张忠。
张忠也摸不着头脑,只能猜测道:“许是郎君对苏公子袖口的东西好奇?”
李瑾却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苏明远的袖口,再指了指窗外的菜地——别苑里有一小块自种的菜地,最近闹了虫灾,菜叶上满是虫洞,侍从们正愁着怎么解决。
苏明远何等精明,瞬间就明白了李瑾的意思。
他瞳孔微微一缩,声音都有些发颤:“郎君是说,这硫磺能治菜地里的虫灾?”
李瑾眨了眨眼,轻轻“啊”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他的猜测。
苏明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最近正为自家佃户的菜地虫灾发愁,试了不少办法都没用,若是硫磺真能治虫灾,那可就解决了大麻烦!
他连忙对着窗户拱手,语气恭敬了许多:“多谢郎君指点!
若是此法可行,在下必有重谢!”
李瑾知道,他与世家的第一次“利益链接”己经悄然建立。
苏明远或许只是苏氏的旁支子弟,但这小小的渭阳别苑,终将成为他撬动世家势力的第一个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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