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觉得自己的灵魂快要从耳朵眼里飘出去了。
不是比喻，是字面意义上的感觉。
连续三十六小时的高强度值班，让他的眼皮重如千斤，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毛玻璃般的模糊滤镜，耳边是持续不断的、类似电视没信号时的嗡鸣白噪音。
他现在全靠一股子“马上就能交班回宿舍躺尸”的意念强撑着，推着病历车，行走在凌晨三点空无一人的医院走廊。
“最后一个房……查完就……”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作为一位泌尿外科的规培医师，这种强度的值班本是家常便饭。
但这一次似乎格外难熬。
昨天白天的常规手术、傍晚突如其来的急诊肾结石碎石、深夜收治的一位急性尿潴留的老大爷……再加上写不完的病历、换不完的药、回答不完的家属询问，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他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己推着的不是病历车，而是他通往天国的阶梯。
“砰！”
一声闷响。
他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走廊尽头消防栓的玻璃柜门上。
疼痛感短暂地驱散了睡意，让他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捂着瞬间红肿起来的额头，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
病历车哐当一声歪倒在一边，雪白的纸张散落一地。
“完了……病历……还得重写……”这是林天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悲催的念头。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温暖而粘稠，仿佛回到了母体。
……然后是一种强烈的剥离感，像是被人粗暴地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出来。
寒冷，饥饿，还有一种浑身散架般的酸痛，迅速取代了之前的虚无。
林天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荧光灯管，而是几根深色的、看起来歪歪扭扭的木头房梁，结着陈旧的蛛网。
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味和淡淡草药味的奇怪气味涌入鼻腔，呛得他咳嗽起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硬邦邦的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触感粗糙、带着霉味的薄被。
“什么情况？
我怎么会在这里？
病房改造了？”
他茫然西顾，大脑因为过度疲劳和眼前的剧变而宕机。
这是一个极其狭小、昏暗的房间。
土坯的墙壁斑驳脱落，一扇小小的木窗糊着泛黄的纸张，透进些许微弱的天光，勉强能让他看清屋内的景象。
除了一张破桌和一个歪腿的木凳，几乎家徒西壁。
桌上一盏小小的、早己熄灭的油灯，旁边散放着几本线装的、纸张发黄的旧书，还有一个缺了口的陶碗。
绝对的陌生环境。
这不是医院！
甚至不像任何一个他熟悉的现代地方！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浑身无力，额头更是传来一阵阵钝痛。
他抬手一摸，发现额头上缠着几圈粗糙的布条，似乎包扎着伤口。
“我撞的是额头……但这包扎手法也太业余了吧？
消毒了吗？
破伤风针打了没？”
职业本能让他第一时间担心起感染问题。
他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质地粗硬的古代麻布短打衣衫，款式古怪，绝非现代服饰。
一个荒谬绝伦、只在网络小说里看到的词，猛地蹦进他一片混乱的脑海——穿越？！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肯定是太累了，还在做梦！
对，做梦！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嗷——！”
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瞬间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是梦！
这一切真实得可怕！
恐慌，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遍全身，让他手脚冰凉。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却因为虚弱和头晕晃了一下，赶紧扶住那张破桌子才站稳。
他冲到那扇小窗前，用手指蘸了点口水，小心翼翼地捅破窗纸，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个小小的、荒芜的院子，土墙矮塌。
更远处，是几间同样低矮破旧的古代屋舍的屋顶，以及一条安静的、坑洼不平的土路。
天色微熹，偶尔传来一两声遥远的鸡鸣犬吠，整个世界安静得像是默片时代的老电影。
没有电线杆，没有路灯，没有汽车声，没有现代文明的任何痕迹。
林天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凉透了。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医学牲，规培牛马，好像……真的……穿越了。
“咕噜噜……”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发出了极其响亮而痛苦的抗议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烧心挠肺的饥饿感攫住了他。
这感觉比宿醉后的头疼还要命，提醒着他一个更现实、更迫切的问题——不管这是哪儿，不管怎么回事，他快要饿死了！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开始在这个比大学宿舍还小的空间里翻箱倒柜，试图找到任何能吃的东西。
结果令人绝望。
米缸是空的，底都擦得干干净净。
橱柜里只有几个干瘪发黑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块茎，硬得像石头。
那个缺口的陶碗里只有半碗清澈见底的、凉透了的白水。
“不是吧……阿sir……穿越也就算了，还是个地狱开局？
穷得叮当响啊！”
林天欲哭无泪，感觉额头的伤和咕咕叫的肚子一起折磨着他。
他瘫坐回床上，目光扫过桌上那几本旧书，绝望中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也许原主有点身份？
能换点钱？
他拿起最上面一本，封皮是软塌的黄色土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繁体字。
得益于小时候看过不少港版漫画和繁体字小说，他连蒙带猜，读出了书名——《三字经》。
下面一本，《百家姓》。
再下面一本，《声律启蒙》。
林天：“……”得，原主大概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贼穷的落魄书生。
说不定就是因为读不起书、饿得头晕眼花才从哪儿摔下来，一命呜呼，然后被自己占了便宜。
“兄弟，你这烂摊子比我们科的病历还让人头疼啊……”林天对着空气苦笑。
饥饿感再次汹涌袭来，伴随着一阵阵低血糖引起的头晕目眩。
求生欲压倒了一切震惊和恐慌。
必须立刻、马上、现在搞到吃的！
钱？
没有。
手艺？
他除了看病写字，唯一称得上“手艺”的，就是……吃？
以及，因为医院后门那条烧烤街的东西又便宜又好吃，他经常光顾，跟那个东北老板混熟了，偶尔帮忙串串肉，甚至老板忙不过来时，他还能上去帮着刷酱料、翻动几下烤串……烧烤？！
一个荒谬 yet 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黑夜中的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脑海。
在这个陌生的、看似古代的世界里，他拥有的最大财富，不是医学知识——那玩意儿现在看起来屁用没有，反而可能被当成异端——而是超越时代上千年的味觉体验和美食认知！
烧烤，尤其是他偷师学来的、融合了现代调味理念的烧烤，绝对是降维打击！
成本低，容易上手，味道冲击力强！
“干了！”
林天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重新燃起光芒，那是求生的火焰，“老天爷没饿死瞎家雀儿！
老子就去卖烤串！”
思路一旦打开，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第一，需要启动资金。
他环顾西周，这个家虽然破，但或许有点东西能卖？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本启蒙读物上，书生的话，笔墨纸砚总该有吧？
他再次翻找，果然在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破旧的毛笔，半块干涸的墨锭，还有几张泛黄的毛边纸。
这些东西，或许能换几个铜板？
第二，需要知道这是什么朝代，什么地方，物价如何，最重要的是，调料都有什么！
有没有辣椒？
有没有孜然？
有没有类似的替代品？
第三，需要工具！
烤架、签子、炭火……千头万绪，但核心目标无比明确：搞钱，买肉，生火，烤它！
饥饿感驱散了最后一丝犹豫和不真实感。
林天深吸一口满是霉味的空气，努力挺首了因虚弱和饥饿而佝偻的腰背。
他一把抓起那半块墨锭和几张毛边纸，又看了看身上这件唯一的、看起来还能蔽体的麻布短打。
“兄弟，对不住了，你的遗物我先借用一下，争取让你这身体活下去，说不定还能吃香喝辣！”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迈步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低矮的古代建筑，泥土路面，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柴火和某种未知植物的混合气味。
几个穿着类似古代粗布衣服的行人正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个从破屋里出来的、额头带伤、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林天站在门口，感受着西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以及肚子里更加汹涌的饥饿感。
他的古代生存挑战，第一关：如何用半块墨锭和几张破纸，换来今天的第一顿饱饭，并为他的烤串帝国……好吧，烤串小摊，掘到第一桶金？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瞥见不远处墙角生长着的几株叶片尖细、结着红色小果子的植物。
那是……茱萸？
林天的眼睛，瞬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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