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带着腐烂的酸臭味，还有一种近乎凝滞的、物质彻底败坏后散发的甜腥。
天空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的，肺叶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粗糙的沙砾。
他睁开眼，视野里是先于意识闯入的、堆积如山的破败色彩——朽木的灰黑，废铁的锈红，各种无法辨认的废弃物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令人绝望的垃圾海洋。
不确定之物的终点站。
名字在脑海里浮现的瞬间，天空打了个寒颤。
不是因为寒冷，哥亚王国郊外的这个巨型垃圾处理场，终年弥漫着一种黏腻的闷热。
是记忆，或者说，是某种超越他自身经历的知识，正冰冷地提醒他身在何处。
他试图动弹，却发现身体虚弱得可怕，西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胃里空得发慌。
穿越的后遗症？
还是这具身体本身的状态？
他记得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印象，是某个冰冷机械的声音在宣告什么“初始世界加载”、“能力适配自然系”……然后就是一片混沌。
烧烧果实……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心念微动。
一缕微弱的、橙红色的火苗“噗”地从他指尖窜起，安静地跳跃着，驱散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腐臭空气，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
不是梦。
他真的带着那个号称“自然系”的力量，来到了这个充满热血与疯狂的世界，并且，时间早得惊人。
海圆历1509年。
路飞那个橡皮小子，现在大概还在风车村某个地方流着鼻涕吧？
而另外两个……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带着凶狠劲头的争执声从一堆扭曲的金属管道后面传来。
“……少管闲事！
萨博！
那家伙看起来就快死了，谁知道是什么人！”
一个声音，年纪不大，却透着股不符合年龄的暴躁和警惕。
“但他还是个小孩，艾斯！
比我们还小！
扔在这里会真的死掉的！”
另一个声音响起，语调更高一些，带着明显的焦急和反对。
艾斯。
萨博。
两个名字像钥匙，瞬间打开了天空记忆的闸门。
波特卡斯·D·艾斯，萨博。
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己经在这里结为兄弟，靠着抢夺蓝宝石海贼团的财宝积攒出海的资本，在垃圾堆里挣扎求生，用凶狠和拳头筑起内心的壁垒。
天空咬咬牙，撑着发软的身体，想要挪动位置，至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一具“快死的尸体”。
动作牵动了身下的垃圾，发出哗啦的轻响。
金属管道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两个小小的身影猛地从管道后面闪了出来，一左一右，带着十足的戒备。
左边那个，黑色短发，脸颊上散布着几颗雀斑，眼神像未被驯服的小野兽，手里紧握着一根钢管，死死盯住天空。
是艾斯。
右边那个，金色卷发，戴着顶礼貌的绅士帽，虽然手里也拿着水管，但眼神里的警惕之下，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是萨博。
“你是谁？
怎么会在这里？”
艾斯的声音又冷又硬，钢管尖端指向天空，距离他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尺。
天空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黏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水……”萨博犹豫了一下，从身后拿出一个还算干净的水壶，递了过来，但眼神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天空接过水壶，贪婪地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灼烧感。
他喘了口气，看着眼前两个未来将搅动大海风云、此刻却还只是两个在垃圾堆里求生的脏兮兮少年，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他们的结局，一个死于顶上的烈焰，一个失忆于天龙的炮火，而另一个……将被推着走向命运的风口浪尖。
“我叫天空。”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害，“我……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醒来就在这了。”
“撒谎！”
艾斯厉声打断，“这鬼地方可不是谁都能‘醒来’就在的！
你是不是那些贵族派来的探子？”
他上前一步，钢管几乎要戳到天空的脸上。
“艾斯！”
萨布拉了拉艾斯的胳膊，然后看向天空，“你说你不知道？
那你从哪里来？”
从哪里来？
现实世界？
动漫世界？
系统？
这些词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子。
天空沉默了几秒，抬起手，那缕微弱的火苗再次在他指尖燃起。
“我……只记得，好像有了这个能力。
然后就到了这里。”
橙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三张稚嫩的脸庞。
艾斯和萨博的瞳孔同时收缩，脸上的戒备瞬间被震惊取代。
他们见过各种各样的东西，但这样凭空生火的能力，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恶魔……果实？”
萨博失声低呼，他显然比艾斯懂得更多。
艾斯盯着那簇火苗，眼神中的凶狠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他收回了钢管，但依旧紧握着。
“你吃了那种传说中的东西？”
天空点了点头，熄灭了火焰。
示弱和展示价值，是在陌生环境活下去的第一步。
现在看来，这步走对了。
这两个少年，对力量有着本能的追求。
“算是吧。”
他虚弱地靠向身后的垃圾山，“我……没地方可去。”
萨博看了看艾斯，艾斯皱着眉，盯着天空看了许久，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哼了一声：“随便你！
不过要是敢耍花样，或者拖我们后腿，我就把你扔进垃圾堆深处喂野兽！”
他转身就走，但脚步放慢了些，似乎是在等后面的人。
萨博松了口气，对天空露出一个算是友好的笑容：“别介意，艾斯就是那样。
跟我们走吧，至少有个能挡雨的地方。”
那是一个用废弃木材和厚帆布勉强搭起来的窝棚，藏在几座巨型垃圾山形成的天然凹陷里，隐蔽，却也能透进些许天光。
窝棚里堆着一些捡来的、还算完整的器皿，以及少量食物——大多是干硬的面包和有些腐烂的水果。
接下来的几天，天空靠着那点可怜的食物和偶尔能找到的干净水源，慢慢恢复着体力。
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艾斯和萨博争吵、计划、吹牛。
他听他们谈论如何教训镇上的混混，如何从蓝宝石海贼团那些醉醺醺的船员手里抢钱，更多的时候，是听他们带着迷茫和向往，讨论着“出海”。
“出海以后，我们要成为最自由的海贼！”
艾斯挥舞着拳头，眼睛亮得惊人，“让整个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名字！”
“没错！
我们要赚很多很多钱，然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萨博附和着，但天空能听出，他语气里对“海贼”这个身份，并不像艾斯那样坚定，或许，还残留着某些来自过去家庭教育的阴影。
海贼。
这个词像一根刺，扎在天空心里。
他知道这条路的终点是什么。
顶上战争漫天的炮火和白胡子陨落的背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机会在一个午后降临。
天空的体力恢复了不少，己经能跟着艾斯和萨博在垃圾山边缘活动，寻找有用的东西。
艾斯和萨博因为抢夺一块看起来还不错的肉，和几个流浪汉发生了冲突。
对方人多，而且拿着生锈的刀，艾斯和萨博虽然勇猛，但毕竟年纪小，渐渐落了下风。
一个流浪汉狞笑着，挥刀砍向萨博的后背。
艾斯被另一个人缠住，目眦欲裂地大喊：“萨博！”
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一团炽热的火球呼啸而至，精准地撞在那个流浪汉的手腕上！
“啊！”
流浪汉惨叫一声，刀咣当落地，手腕处一片焦黑。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艾斯和萨博。
天空站在不远处，微微喘着气，右手掌心向上，一团新的火焰正在凝聚。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滚。”
他对着那几个吓呆的流浪汉，只说了这一个字。
流浪汉们惊恐地看着他手上跳跃的火焰，如同见了鬼怪，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危机解除，窝棚里却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
艾斯和萨博看着天空，眼神复杂。
惊讶，感激，还有一丝被比下去的不甘，以及更深的好奇。
“你……刚才那是什么？”
萨博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烧烧果实的能力。”
天空散去火焰，走过去检查萨博有没有受伤，“看来恢复得还行。”
艾斯没说话，走过来，用力拍了拍天空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天空龇牙咧嘴。
但他看天空的眼神，己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那是一种认可，是对于“同类”，对于“力量”的认可。
那天晚上，三个人分食了那块抢来的肉。
篝火旁，艾斯难得地没有高谈阔论海贼的梦想，而是问天空：“喂，天空，你以后想做什么？
有了这么厉害的能力，肯定也想出名吧？”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时机到了。
“出名？
或许吧。”
他缓缓开口，“但为什么一定要当海贼呢？”
艾斯和萨博都愣住了，连迷迷糊糊的路飞也揉了揉眼睛，好奇地看过来。
“海贼，意味着被海军追捕，意味着悬赏令，意味着……可能被迫与世界为敌。”
天空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艾斯和萨博的心上，“你们想要的，真的是那种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自由吗？”
“可是，只有海贼才是最自由的啊！”
艾斯反驳，但语气不像平时那么斩钉截铁。
“真的吗？”
天空看向他，“我听说过一些故事……有一些人，他们不属于海军，也不属于海贼。
他们自称冒险家。
他们探索未知的岛屿，记录奇异的生物，解开远古的谜题。
他们的名字同样传遍世界，人们尊敬他们，因为他们带来的是知识和发现，而不是破坏和恐惧。”
“冒险家？”
萨博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天空笑了笑，继续描绘着那个模糊却充满吸引力的图景：“我们可以组建一个冒险团，就叫……‘自由冒险团’怎么样？
我们去寻找空岛，去潜入鱼人岛，去揭开历史正文的秘密……这个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地方等着我们去发现。
这种自由，难道不比被海军追着跑更棒吗？”
窝棚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艾斯低着头，眉头紧锁，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萨博则眼神放光，显然被“冒险家”这个概念深深吸引。
改变，似乎就在今夜，悄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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