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电脑屏幕上那行冰冷无情的代码，和心脏骤然紧缩、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住的剧痛上。
眼前一黑，耳边似乎传来同事遥远的惊呼，然后是身体重重砸在地板上的闷响。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仿佛只是打了个盹，又仿佛过去了很久。
林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有点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她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完全没有实感。
试图低头看看自己，却发现视角奇怪得很，好像三百六十度都能“看”到，但又有点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她明明记得自己还在公司加班，为了那个该死的上线项目，己经连续熬了三个大夜，咖啡当水喝，外卖吃到想吐。
刚才好像心脏疼了一下……难道是太累出现幻觉了？
她试图抬手揉揉眼睛，却惊悚地发现——手呢？
我那么大两只手呢？！
“喂！
新来的！
发什么呆呢？
跟上！”
一个沉闷又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吓了林夕一跳。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极其醒目的……人？
为什么打问号？
因为这两位兄台的造型实在有点过于别致了。
左边那位，人高马大，至少两米开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
但脖子上顶着的，赫然是一个硕大无比的——牛头！
黝黑的皮毛，湿润的大鼻子，还有一对弯曲锋利的犄角。
此刻，那铜铃大的牛眼里正闪烁着“赶紧的别磨蹭”的不耐烦。
右边那位，同样西装革履，身材精瘦些，但脖子以上是——马面！
长长的脸，大大的眼睛，耳朵竖着，还时不时甩一下并不存在的鬃毛。
林夕的“大脑”宕机了三秒。
cosplay？
公司新来的保安团队走复古神话路线？
现在企业文化己经内卷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对啊，她环顾西周……如果那能算“环顾”的话。
原本熟悉的办公室格子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光线晦暗的虚无空间，连空气都带着种凝滞的凉，吸进肺里像裹着细沙，沉闷得让人发慌。
头顶没有天，脚下没有地，所谓的“路”更像一道勉强能看清的灰雾轨迹，在虚空中微弱地闪烁，勉强勾勒出向前延伸的方向。
她低头想确认自己的位置，却猛地僵住——根本没有脚，连身体的轮廓都在微微发虚，像蒙着一层洗不干净的雾。
而那条灰雾路上，影影绰绰挤着许多同样模糊的“人影”：有人垂着头，肩背佝偻得像被无形的东西压着；有人伸着半透明的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所有人都没说话，只有极轻的、类似气流摩擦的“沙沙”声，伴着他们机械地向前飘动，眼神空洞得像蒙了层灰，连彼此的距离都在忽远忽近地晃动。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猛地砸进林夕的意识海。
她，林夕，二十五岁，风华正茂（自认为），卷生卷死的互联网社畜，好像、可能、大概……是加班猝死了？！
而现在，牛头马面正在催她上路？
“等、等等！”
林夕试图发出声音，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声带，但意念一动，某种“话语”确实传递了出去，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两位……大哥？
请问这是哪儿？
你们这是……在玩沉浸式剧本杀吗？
道具挺逼真啊哈哈……办卡多少钱？
有团购吗？”
牛头和马面同时停下脚步，扭过头看她。
牛头的鼻孔喷出一股肉眼可见的白气（这地府空调开得挺足），马面的长脸拉得更长了。
“剧本杀？”
牛头的声音轰隆隆的，带着浓浓的嫌弃，“你这新魂屁话怎么这么多？
看清楚！
这里是黄泉路！
我！
牛头！”
“我！
马面！”
旁边的搭档补充道，语气同样不善，“专门接引你这种新死的鬼魂去地府报到！
懂了吗？
懂了就赶紧走，后面还排着长队呢！”
黄泉路？
地府？
新死的鬼魂？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哐哐砸得林夕魂体发颤。
她真的死了？
就因为加班？
老板知道吗？
算工伤吗？
N+1赔偿金找谁领？
阴间通用吗？
巨大的震惊和茫然过后，一种极其不合时宜的吐槽欲竟然顽强地冒了头。
“不、不是……”林夕的“意念”语速加快，试图挣扎一下，“两位大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年纪轻轻，身体倍儿棒（忽略刚才的心绞痛），吃嘛嘛香（忽略因为加班长期不规律的饮食），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你们地府这KPI考核是不是太严格了？
抓错人了吧？
要不要再核对一下身份证号……哦不对，魂号？
我叫林夕，双木林，夕阳的夕！
你们查查，肯定是个乌龙！”
马面似乎被她这一长串话给绕晕了，眨巴着大眼睛看向牛头。
牛头显然见识多些，但不耐烦指数明显飙升：“核对个屁！
生死簿上白纸黑字……呃，现在是电子屏显示，明明白白！
林夕，阳寿二十五，猝死于壬寅年X月X日亥时三刻，死因：过劳！
没错！
就是你！”
过劳……真的是过劳死……林夕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破灭了。
一股巨大的悲愤涌上心头……如果魂体有心头的话。
“苍天啊！
大地啊！
我就知道！
那破班迟早要了我的命！”
她忍不住“嚎叫”起来，“天天画饼！
天天闭环！
天天赋能！
天天迭代！
我都迭代到地府来了！
老板呢？
我老板什么时候下来？
我得跟他好好聊聊下半年的OKR该怎么定！
他要是敢比我晚下来，我天天蹲奈何桥边给他发需求变更函！”
牛头：“……”马面：“……”两个地府资深公务员大概没见过死了还能这么聒噪、并且强烈关心前老板何时下来团聚的鬼魂。
“闭嘴！”
牛头怒吼一声，震得周围的雾气都翻腾了一下，“死了就安分点！
哪那么多废话！
赶紧走！”
“走？
走去哪儿？
地府大门朝哪开？
十八层地狱有导览图吗？”
林夕的嘴根本停不下来，一方面是极度紧张下的本能反应，另一方面是生前当乙方养成的职业病——必须通过不断说话来缓解焦虑和占据主动权，“对了，两位大哥，咱们地府现在什么风气啊？
阎王爷好说话不？
述职报告要写PPT吗？
需要答辩吗？
判官笔是触屏的吗？
支持语音输入吗？
投胎流程复不复杂？
需要摇号吗？
有没有VIP快速通道？
积分兑换也行啊！
我阳间信用卡积分都没用完呢能折算过来吗？”
牛头巨大的拳头捏得嘎吱响，看起来很想给这个话痨新魂一拳，但又似乎有什么规则限制着他不能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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