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将五具尸体焚烧处理干净后，天还未亮。
药庐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她点燃三盏油灯，手中的金针在火焰上转了三圈，针尖泛起蓝光。
“九转金针，渡穴过气。”
她低声念着师父传授的口诀，第一针精准刺入燕衡喉间的廉泉穴。
燕衡在昏迷中剧烈抽搐，青筋从脖颈暴起。
白翎不为所动，第二针、第三针接连落下，分别刺入膻中与气海两处大穴。
燕衡的身体像被无形丝线拉扯般弓起，又重重落回竹榻，嘴角溢出黑血。
墨云在门外不安地踏着蹄子，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嘶鸣。
“安静。”
白翎头也不抬，从药柜取出一只冰裂纹瓷瓶，倒出三粒晶莹如冰的丸药，口中喃喃低语：“他死不了。”
说是如此，但她额角细微的冷汗却出卖了真实情况，“碧落黄泉”号称无解奇毒，能撑过十二个时辰的不足一成。
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活着，体内毒素还在发生某种诡异的变化——像是遇到天敌般蜷缩在经脉角落。
白翎把“千金续命丹”碾碎，混入清晨采集的露水化开，扶起男子的头，捏住他的下颌，将药水慢慢喂给他。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如深潭般的眼睛，却因剧痛而布满血丝。
他的手指猛地扣住白翎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
“松手！”
说时白翎一针便扎在他合谷穴上。
男子闷哼一声，手指松开，眼中的混沌渐渐褪去。
他艰难地环视西周，目光在药柜、金针间游移，最后定格在白翎的脸上。
眼前的女子身着白色素布衣，身姿纤细挺拔，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肌肤如雪，容颜娇冷，青丝如墨。
“你是...谁？”
他的声音嘶哑。
“你又是谁？
我是救你命的人。”
白翎抽回手，腕上浮现着红色指印，冷声道：“我也是能再要你命的人。”
白翎见他不做声，缓缓说道：“为了救你我可破了杀戒！
连杀五个刺客，此前我从未杀过人。
尸体己经被我焚烧处理了。”
男子试图起身，却因剧痛跌回榻上。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伤，箭矢己被取出，伤口己经敷药包扎过。
“是黑蛇卫...”他突然挣扎着要起来，“他们不止一队...躺下！”
白翎一掌按在他肩头，“你体内的“碧落黄泉”未清，再动真气扩散必死无疑。”
男子的心中猛地一凛：“你知道这毒？”
“知道又如何？”
“解法...”他急促地喘息，“告诉我解法......”白翎淡淡地说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便告诉你解法。”
男子的眼神突然变得黯淡，说道：“我叫燕十一。”
白翎从袖中取出那块染血的玉牌，“翼轸阁第七令，持令者可调动江湖七省暗线。
只是...你为何有它？”
她指尖轻抚玉令边缘的缺口，“这块令本该在翼轸阁阁主手中。”
燕十一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震惊、警惕、犹豫接连闪过，冷声问道：“你怎知...这些...”说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白衣上。
白翎皱眉，迅速取出三枚金针，分别刺入他头顶百会、后颈风府和背心至阳三穴。
燕十一的咳嗽立刻止住，但脸色更加惨白。
“你撑不过今夜。”
白翎冷声道：““碧落黄泉”入了心脉，我的金针和续命丹只能暂缓毒性。
要活命，就告诉我这玉令从何而来，还有...”她俯身逼近，首视他的双目，冷冷问道：“覃士樊为何要杀你？”
燕十一闭目喘息片刻，突然睁眼：“你怎知覃士樊？
你不是普通医者......邵启铭是你什么人？”
这次轮到白翎震惊，心道：“邵启铭是师父的名讳，十年前救弟子逃过灭门血案，后隐居于谷神潭，这些年获取江湖和朝堂信息，师父也是通过一些特殊渠道，从信任的故交处得到。”
“你认识家师？”
白翎追问。
燕十一的嘴角扯出一个苦笑：“邵神医救过我父亲...在北疆...”话未说完，他又陷入昏迷，白翎伸手触摸他额头，滚烫。
迅速探他脉搏，脸色骤变。
脉象紊乱，是“碧落黄泉”变异的前兆，这脉象应是在毒中加了“赤炼散”，两种剧毒相生相克，才会在体内形成新的毒素。
之前吃的药虽然唇色变淡，应是假象，是为了隐藏“赤炼散”。
“好生歹毒，饶是我见过百种毒药也差点被它骗了...”她咬牙，从药柜最底层取出玄铁匣。
匣中整齐排列着九种颜色的药粉，正是师父临终所传的“九色续命散”。
此药原料和炼制都不易，所以很是金贵。
墨云突然在门外发出警示的嘶鸣。
白翎手一扬，迅速灭了灯火。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斑驳的格子。
她屏息凝神，听到至少十个人的脚步声从不同方向包围药庐。
“真是阴魂不散。”
她冷笑，将玄铁匣塞入袖中，同时从药柜暗格取出一根银鞭，“三年未用的兵器，今日正好用你开个光。”
第一个黑衣人破窗而入的瞬间，银鞭如毒蛇出洞，精准缠上来人咽喉。
白翎手腕一抖，那人被银鞭的一股力道牵制而撞向墙壁。
第二个黑衣人从门口突入，手中短刀首取竹榻上的燕十一。
白翎甩出三枚银针，那人早有防备，一个侧翻避开，刀锋转向她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门外冲入，两只铁蹄重重踏在那人背上。
墨云的突袭为白翎赢得喘息之机。
她迅速退到燕十一身边，从袖中朝着杀手的方向对空中撒出大量紫色粉末。
粉末遇风即燃，立即形成一道火墙阻隔了敌人。
“走！”
她一把扛起燕十一，从药庐后窗跃出，心道：“这男人重得像块大石，幸亏自己内力不错。”
墨云紧随其后，在树林中熟练地穿梭。
又想：“师父生前送墨云给我时，训练墨云怎样与我配合默契，以备万一。
想来师父是担心有一天我真的需要逃命。”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叫声在寂静的山林里让人听得胆战心惊。
那紫色药粉散在黑衣人身上遇风而燃，沾到皮肤便开始溃烂剧痛。
是白翎独创的防身毒药——“紫焰噬骨散”，无药可解。
穿过一片密林，白翎停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
这是平时存放珍稀药材的秘洞，入口被藤蔓巧妙遮掩。
她将燕十一放在干燥的草垫上。
发现他又开始呕血，额头烫得吓人，连脸都烧红了。
“坚持住。”
取出玄铁匣，将九色粉末按特定比例混合，然后割破自己手，挤了些血进去。
药粉遇血化成液体，白翎扶起他的头，捏住下颌，将药液慢慢喂入他口中。
几乎同时，男子浑身剧烈抽搐，鼻和嘴唇都渗出黑血。
“忍住！
这是毒素外排！”
白翎死死按住他，待他不再抽搐，快速以金针连刺他十二处大穴。
燕十一的挣扎渐渐平息，他浑身被冷汗浸透，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白翎探他脉搏，发现两毒相冲的危机己经解除，但“碧落黄泉”的本源毒素仍然盘踞在心脉附近。
她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白衣己经被汗湿透，墨云用鼻子轻轻拱了拱她的手。
“我没事。”
白翎边说边摸了摸它光滑的脖颈，看向燕十一，眉头深锁。
细细思忖：“这个男人的出现、黑蛇卫、碧落黄泉、翼轸阁玉令...每一样都牵扯着十年前的灭门血案，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竟然认识师父，还提到了北疆......”洞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白翎立刻警觉，银鞭在手。
墨云也竖起了耳朵。
“白姑娘...”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洞外传来，“是老朽，白山。”
白翎松了口气，但并未放下防备：“山伯？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今日我本想给你送些新鲜菜过去，看到药庐的火光...”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左腿有点跛，“我就知道杀手找上门来了。”
白山曾是她师父的弟子，如今在谷神潭附近隐居。
老人精通机关术，是除了师父唯一知道这处秘洞的人。
“你认识那些人？”
白翎问道。
“黑蛇卫，覃士樊养的死士。”
白山跛着脚走进来，看到燕十一时突然僵住，“这...这是...”老人颤声道:“...靖北王府...世子”燕十一突然发出一声呻吟，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先落在白翎脸上，然后是白山，白山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蹲下身，仔细端详燕十一的面容，“像，太像了...尤其是眉眼...像谁？”
白翎追问道。
“燕文远...”白山喃喃道：“靖北王...”他突然抓住白翎的手，“小姐，他身上可有玉令？”
白翎取出那块残缺的玉牌。
白山一见就老泪纵横：“果然是第七令...当年阁主交给燕王爷保管的...什么?”白翎震惊，“翼轸阁的玉令为何会在靖北王手中？”
“白...白山？”
燕十一嘶哑道。
白山扑通跪下：“世子认得老奴？”
“父亲...的密室...有你的画像...”燕十一艰难地说，“翼轸阁...左使白山...”白翎如遭雷击，猛地看向白山：“你是翼轸阁左使？
那师父他...你师父...邵神医，就是翼轸阁阁主。”
白山说道：“小姐，你本姓邵，是阁主的独女啊！”
“山伯...这不可能！
...”白翎忍不住泪流满面“...师父...父亲他为何...不和我相认...？”
“阁主是要保护你，小姐...这些年你常常梦魇，阁主不想让你再卷入复仇痛苦的漩涡，所以他毁了容，改变了样貌和声音。
并收你为徒，才不与你相认啊...”洞口突然传来墨云急促的嘶鸣声和马蹄声，接着是利箭破空之声。
“走！
老人按下洞壁一处隐蔽机关，石洞深处露出一个暗道，“带世子去北崖石室...那里有阁主留下的...山伯，要走一起走，你留下来会很危险！”
白翎坚决不同意山伯留下。
“小姐，你还有大事要做，就让老奴最后替阁主，做完最后这件事，再追随阁主而去。”
更多的箭矢不断射入洞中，黑蛇卫害怕白翎的毒药，不敢近身。
白翎不断挥动手里的银鞭扫开射向燕十一和白山的箭矢，危急时刻，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白山猛地推开白翎，弩箭深深扎入他的胸口，白翎扶着老人倒下的身躯，“小姐...玉令...合璧...可破“碧落黄泉”...！”
说完白山便咽气了。
白翎双眼泛红，轻轻将他的眼合上。
黑蛇卫在洞口架起许多树枝，点燃后的浓烟迅速窜入洞里。
白翎背起燕十一跃上墨云，将银鞭系在腰部，绑在自己和燕十一的腰部，黑马如离弦之箭冲入暗道，她手中银针甩出击中洞壁机关，暗道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黑暗中，只有墨云的马蹄声和燕十一微弱的呼吸声相伴，白翎的心跳入鼓，脑海中回荡着白山的话，喃喃自语：“我是翼轸阁主的女儿？
那十年前的血案...师父...还有燕十一和玉令的关联...白...姑娘...”燕十一在她耳边虚弱地说，“令尊...与我父亲...是结拜兄弟......”白翎没有回答。
太多疑问在心头翻涌，但此刻最重要的是逃离追杀，保住两人的性命。
她摸了摸藏在怀中的玉令，下定决心要解开这一切谜团。
墨云在黑暗的隧道疾驰，仿佛知道该去向何方。
白翎的背上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无论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她都无法回头，从救起这个男人的那一刻，谷神潭的宁静就己经被打破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