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跪在地上不语,只一味地流泪。不知是害怕还是寒冷,身子颤抖得厉害。
殷珩端坐,一手支在桌案,一手拿着书册,如若不是脸上轻微的红,谁都得赞一声好一位风光霁月的贵公子。
贵公子看似温和,出口的话却戏谑:
“贵妃的手段,还是这般上不了台面。你能在母后身边蛰伏这么久可见也是个能熬的。可惜了,跟错了主子。”
言毕,他轻轻将手中书册一放,一直落针可闻的殿外突然像鬼魅般冒出几个暗卫,只见金戈之声,刀剑已至晚春脖颈。
“您,您不是......”晚春诧异,泪都震惊得忘了落。
“不是已身中媚药,要和你在父皇病榻前苟合,以此被贵妃一党发现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成了脚下烂泥?”
殷珩还是那样温和如春风的笑,晚春的恐惧却一点一点叠加,冷汗涔涔:
“殿下,殿下饶命......贵妃娘娘扣押了奴婢的家人,奴婢真的走投无路了。贵妃说,只要将汤药看着您服下,和奴婢......就放过奴婢的家人......求殿下饶命。”
晚春不顾刀剑,疯狂求饶。
殷珩不语,只一抬手。
刹那间,暗卫已将晚春抹了脖子,皮肉绽开的声音吞去了晚春连最后一句哭喊。
暗卫又训练有素地将尸体运出,血迹处理干,不过数息之间,太极宫已恢复原样。
“贵客还未到呢。”七宝兀自给自家殿下整理衣装,殷珩笑而不语。
不多时,贵妃率着一众人等破门而入,禁卫军并未阻拦,冲进来时脸上志在必得的笑容还没绽开,就见太子殿下不急不慢地烹茶。
“你怎么在这?”贵妃焦急地环顾四周。
“娘娘看到孤很失望?”殷珩放下茶杯,眼神都未落至下面的人身上。
暗卫将贵妃和一众人手围住,表情肃然。
“拿下吧。”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暗卫瞬间锁死贵妃的所有退路。
“不,你不能动我,我乃一品贵妃,二皇子之母!你没有资格,皇上要是醒了,必不可能动我!殷珩,你僭越!”
贵妃霎时变得异常慌张,身体不自觉地轻颤。
“哦?那娘娘猜我既早有准备,为何还会喝下那有问题的汤药,在太极宫等候您来呢?”
殷珩发出一声轻叹:“父皇,您真的舍不得动贵妃吗?”
而此刻,那锦被下紧闭双眼的苍白帝王,悠悠睁开了他那浑浊的眼睛,无力张口,缓缓伸出苍老的手摆了摆。
殷珩看懂了皇帝的选择,一个眼神示意。
暗卫迅速将贵妃拿下。
“不,不!皇上,臣妾十四就跟了您啊......还有二皇子,臣妾一时糊涂......皇上,您不能这样对我!
......殷珩!你弑父逼宫,不得好死,我的皇儿会为我报仇!”
声音由近至远,养尊处优的宠妾如今状若疯妇,殷珩恍若未闻。
他站立在龙塌前,笑得情真意切:
“谢父皇。”
说罢,转身离去。一如幼时,他眼睁睁看着父皇在母后面前拂袖而走时那样。
没有决绝的恨意,因为无心。
而没人知道日薄西山的帝王是何感想,刚刚的摆手和睁眼好似已耗费了全部力气,他又陷入混沌。
帝王眼角的湿润让人不知是泪,还是皇权交替下的虚伪妥协。
冬日的晚风凛冽,吹得人也清醒了些许。
七宝小心观察着太子殿下,心中疑虑。
除了太子殿下额间有些许薄汗外,七宝实在是找不到自家主子中药的痕迹。
他小心翼翼暗示:“主子,传个太医吧。”
“不必,先回东宫。”
殷珩面色如常,他袖中手指捻过腕间紫檀佛珠,数次呼吸间就强压住了体内肆虐的邪火。
谁也不知道恍惚间他鼻尖像是突然嗅到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
他明白这是药效起的幻觉,他轻扯开衣领散热,突然瞥见自己袖口恰巧带着玉梨枝纹样。
他有些烦躁。
殷珩走得飞快,好似这样能消解掉他的那丁点心思。
可人还未走几步,就看见宫道上赫然摆上了一份小巧的鱼食。
檐角月悄然爬上了墨色的天,轻柔的银辉洒在宫道上,又洇进他的眼睛。
这是无声的邀约。
该斥一句荒唐的。可念头像缠上来的蛇,明明冷血冷情,偏生又烫得他耳根发紧。
可能是这药效实在迅猛,也可能是今夜父皇的选择让他觉得讽刺,常年压抑的理性有了一丝裂痕。
树影婆娑,倒像在他耳边轻叩,一下,一下,又一下,扰得他呼吸都要按照章法来。
晚来风急,他不知太液池的水有没有被这寒风吹起涟漪,偏生那心湖,已乱了方寸。
御花园澄瑞亭。
太液池的水绿得发稠,像块浸了水的翡翠,漾开的波纹都懈怠,一圈圈漫到阶下就歇了。
他立在池边,原是望向水面的,眼神却没有落在水上,直到那脚步声近了,他才转了身。
她还是那件银狐大氅,停在几步外,没说话。不知是水汽还是错觉,倒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谁也没见礼,两人之间的沉默像池底水草,悄无声息缠了上来。
“宝林可知代价?”他突然发狠,掐她下巴迫近,又瞥见她颈间刀痕,悄悄卸了些力。
他不想迂回了,他想质问。为何,为何敢如此孟浪,如此胆大包天。
说是质问,出口的声音却低哑阴沉,更像调情。
杨月眠微仰着头,直视他的眼睛,像个狡黠的狐:
“比当尼姑代价大吗?”
“更何况,殿下,”她笑得得逞:“你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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