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再动。
就像那声“吱呀”只是风刮过的错觉,破旧的木门静静立在那里,门板上的裂痕在渐暗的天色里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陈平安吓得往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张道玄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看向张道玄,眼里满是惊恐,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张道玄也僵在原地,后背的冷汗浸湿了粗布短褂。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胸腔,和刚才郑大风、吴庙祝走路的声音一样,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门后有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书里从没说过陈平安家藏着人!
可刚才那声响动,绝不是幻觉!
他定了定神,看向那扇门。
门是从里面闩着的,这一点他很清楚——陈平安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仔细把门闩插好,那是他爹娘生前教他的习惯。
如果门是闩着的,那里面的“人”,是怎么出现的?
张道玄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住陈平安的肩膀,低声道:“别怕,可能是风刮的。”
这话不仅是说给陈平安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捡起地上的柴刀,紧紧握在手里,刀刃虽然有些卷了,但总比赤手空拳强。
“我们进去看看?”
张道玄问。
他知道这很冒险,但门后的东西如果真有问题,躲是躲不过去的。
陈平安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他虽然害怕,但也想知道,刚才到底是什么在推门。
张道玄示意陈平安站在自己身后,然后握紧柴刀,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越靠近,越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不是天气的冷,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那种,让他头皮发麻。
他伸出手,轻轻放在门闩上。
指腹触到冰凉的木头,能感觉到门闩似乎在微微震动,像是门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撞击。
“准备好了吗?”
张道玄回头问。
陈平安用力点头,小手攥得更紧了。
张道玄不再犹豫,猛地拉开门闩!
“吱呀——”木门缓缓打开,一股混杂着灰尘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很暗,只有几缕夕阳的余晖从破旧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无一人。
屋里还是老样子,一张破旧的木桌,两条长凳,角落里堆着些杂物,还有一张小小的木板床,那是陈平安睡觉的地方。
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任何陌生人来过的迹象。
张道玄提着柴刀,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桌子底下,床底下,杂物堆后面……都没有人。
“没人啊。”
陈平安跟着走进来,看到屋里空荡荡的,松了口气。
张道玄却没放松警惕。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股寒意还在,而且似乎更浓了些。
他看向那扇刚被打开的门,门轴处有明显的磨损,看起来确实像是年久失修,被风一吹就会晃动。
难道真的是自己吓自己?
他放下柴刀,走到窗边,推开那扇破旧的木窗。
窗外是泥瓶巷的后巷,窄窄的,堆着些没人要的杂物,此刻空无一人。
“可能真的是风。”
张道玄说,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
陈平安点点头,走到床边,拿起那个紫檀木盒子,把那半块玉佩和泛黄的纸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然后塞进床底下的一个角落里,用几块破布盖好。
“道玄哥,吴爷爷说晚上不能开门,我们把门关好吧。”
陈平安说。
张道玄嗯了一声,走过去把门关上,重新插好门闩。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那股寒意淡了些。
“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
张道玄说。
“嗯,道玄哥晚安。”
陈平安送他到门口。
张道玄回到自己家,反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走到床边坐下,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碎玉,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仔细看着。
碎玉还是那副样子,温润光滑,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可张道玄知道,它绝不普通。
尤其是今天,在青衣女子出现时,它发烫的反应绝不是巧合。
还有吴庙祝和郑大风的话,“夜里别开门”,以及那张纸上写的“门开之时,玉合之日”……这一切到底有什么联系?
他把碎玉重新揣回怀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事:青衣女子,陌生的玉佩,吴庙祝和郑大风的警告,还有那声诡异的推门声……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时,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奇怪,像是有人光着脚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正朝着陈平安家的方向走去。
张道玄瞬间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脚步声停在了陈平安家的门口。
然后,是一阵轻微的“笃、笃、笃”声。
有人在敲门!
张道玄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吴庙祝刚说过,夜里别开门!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对面望去。
月光下,陈平安家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那是个很高大的身影,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点苍白的下巴。
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长长的,像是一根拐杖,又像是一柄剑。
他敲了三下门,就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里面的人开门。
陈平安家没有任何动静。
张道玄松了口气,看来陈平安听进去了警告。
可下一秒,他就看到那个黑袍人缓缓抬起头,兜帽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首首地看向他的窗户!
张道玄吓得猛地缩回脑袋,心脏狂跳不止。
他刚才明明很小心,对方怎么会发现他?
他不敢再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窗外,那个黑袍人并没有再敲门,也没有离开,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张道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窗外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粗重而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洒向泥瓶巷。
张道玄再次鼓起勇气,撩开窗帘一角。
门口的黑袍人己经不见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陈平安家那扇破旧的木门,在晨光中静静立着,门板上的裂痕,在光线的照射下,像是一张张无声的嘴。
张道玄瘫坐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知道,昨晚那个黑袍人,绝不是普通人。
而他看向自己窗户的那一眼,充满了警告和……杀意。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而更让他不安的是,那个黑袍人,到底是谁?
他敲陈平安家的门,是为了什么?
晨光越来越亮,照进屋里,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张道玄心里的阴霾。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巷子里己经有了些生气,早起的邻居开始忙碌,远处传来了叫卖声。
陈平安家的门依旧关着。
张道玄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平安,醒了吗?”
里面没有回应。
张道玄心里一紧,又用力敲了敲:“平安?”
还是没有回应。
他的心沉了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绕到陈平安家的后窗,踮起脚尖往里看。
屋里空荡荡的,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却不见陈平安的身影。
陈平安不见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