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巨响，院门被江礼一脚踹开。
他像得胜还朝的将军，大摇大摆地搂着那个叫李琼枝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确实年轻，看上去顶多四十出头，打扮得花枝招展，怀里抱着个裹在崭新襁褓里的婴儿。
她怯生生地躲在江礼身后，那双眼睛却偷偷打量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畏惧，仿佛我是什么会吃人的洪水猛兽。
江礼一言不发，径直带着她走向我和他住了四十年的卧室。
紧接着，我的枕头、被子，还有几件陈旧的衣服，被他像扔垃圾一样，粗暴地扔了出来，散落在清晨湿冷的地面上，沾满了浑浊的泥水和露水。
那一刻，什么冷静，什么忍耐，全都被砸得粉碎！
不是因为还有什么残存的爱或不舍，而是因为他欺人太甚！他不仅要把我的脸面踩在脚底，还要碾进泥里！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猛地冲进房间，用尽全力狠狠推了他一把！
他猝不及防，一屁股跌坐在我们睡了半辈子的床上。
他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地跳起来，手指几乎戳到我脸上。
“谢淑云！老子跟你过了一辈子，你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现在琼枝给老子生了儿子，她就是老江家天大的功臣！”
“你！以后滚去大妞二妞那屋睡！要不就滚去柴房！”
他吼完，猛地推开我，转身换上一副近乎谄媚的嘴脸，小心翼翼地去扶那个李琼枝。
“琼枝，累了吧？快躺下歇歇。别怕，我这就让她给你做饭，她生过俩孩子，伺候月子有经验。”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钝刀，慢慢地割着我的心。
我红了眼眶，声音都在发颤：“江礼！就看在我谢淑云跟你吃了四十年苦的份上，你也不能这么作践我！”
他瞥了我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随即又被理所当然覆盖。
“我也是没办法！孩子老是哭，我和琼枝都没弄过，你是孩子大妈，帮帮忙怎么了？”
“你在江家操劳了这么些年，也不差这一件。”他甚至伸出手，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敷衍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若是平常，他饭碗没刷，我顺手就刷了；他打着伞在前面快步走，我提着东西小跑几步跟上也不与他计较；灯泡坏了，给他说十次不动，我踩着凳子颤巍巍自己换……那些委屈，我都能忍。
可现在，他是要让我去伺候他的小三坐月子！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积压了四十年的怨愤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浑身抖得不像话，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又闷又痛，几乎无法呼吸。
“江礼！你这个畜生！我到底哪点对不起你，让你能这么不把我当人看？！”
“你就看在……看在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当牛做马……”我气得眼前发黑，心脏咚咚地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生孩子？当牛做马？”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语气刻薄至极。
“谢淑云，是个女人都会生孩子！是个媳妇都得干活！你还能拿这点破事要挟我一辈子？”
李琼枝怀里的孩子被我们的争吵吓到，适时地嗷嗷大哭起来。
“那我救你一命呢？！”
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扯住他的袖子，逼问。
我不想这样不堪，可我偏要听听，从他嘴里还能吐出多绝情的话！
他眼神慌乱地闪烁了一下，下意识避开我的视线，但在接触到李琼枝投来的、泫然欲泣的目光时，那点慌乱瞬间变成了暴怒。
“算什么？！算你倒霉！”
他猛地抽回手，声音尖厉，“你是我江礼的老婆，生是我江家的人，死是我江家的鬼！你救我那不是天经地义？难道你还想我跪下来给你磕头谢恩一辈子？！”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了我的心口。
我望着眼前这个同床共枕了四十年的男人，那张脸因自私和欲望扭曲得无比陌生，找不到一丝一毫当年那个白衣少年的痕迹。
他的冷漠、自私、虚伪、绝情，让我恶心得想吐。
过了四十年！我用了整整四十年，才彻底看清我嫁的是个什么东西！我才明白我的一生，竟然托负给了这样一个人渣！
我腿一软，瘫坐在地，不是示弱，而是支撑了半辈子的信念彻底崩塌带来的无力。
我捂着脸，终于崩溃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我不是哭他，我是哭我自己！哭我醒悟得太晚！哭我白白浪费的一生！
我凄厉痛苦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
“大姐，你别哭了……”李琼枝假惺惺地递过来一张纸巾，声音柔柔弱弱。
我看着眼前的纸巾，突然就笑了，笑声比哭声更难听。看啊，我可怜的情敌都在对我表示怜悯，而我合法丈夫给我的，却只有心窝子的一脚！
“快起来去做饭！嚎什么丧！真是晦气！”江礼不耐烦地吼着，甚至又用脚尖踢了踢我。
“谢淑云，你爸和你哥活着的时候你能用他们压我，现在你娘家就剩你自己，你还能翻出花来？”
“快爬起来给琼枝做月子餐！就你这样的，离了老子都得饿死！”
脸上的泪水瞬间蒸发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硬得像一块铁。
我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也不再看那个房间一眼。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决绝席卷了我。
我突然不想再这样活了！
只要一想到往后余生，我要像个免费老妈子一样，没日没夜地伺候这对狗男女和他们的孩子，那种令人作呕的屈辱感就让我窒息。
我的麦子早已过了丰收的季节，现在我头拉不动磨的老驴，不仅被厌弃，还要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不！我偏要换一种活法！
我抬起头，直视着江礼那双写满厌恶和不耐烦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力量：
“江礼，我们离婚。”
“我就是死在外面，也绝不会再和你这个人渣多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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