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书房那日后，连着两日，李宸月都宿在宫中，未曾回府。
公主府偌大的庭院，没了女主人的身影，仿佛连春日都迟滞了几分，显得空荡而冷清。
那株他们一同栽下的海棠，花开得正艳，林晚独自立于树下，却只觉得那绚烂的红，刺得眼睛生疼。
“云袖，”她望着宫城的方向，声音有些发涩，“去打探一下，宫中近日……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事。”
云袖领命而去，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人更加不安。
“奴婢问了相熟的宫人，只说是北狄战事吃紧，陛下连日召集重臣议事，殿下亦随侍在侧。”
云袖压低声音，“但奴婢回来时，发现府外似乎多了些生面孔，虽作寻常百姓打扮，但脚步沉稳，眼神锐利，不似常人。”
林晚的心猛地一缩。
监视？
是谁？
陛下？
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想起那封被李宸月藏起的密信，那特殊的火漆纹样……她曾在某本杂记上见过类似的图案，似乎与一个隐秘的、首属于皇帝的监察机构有关。
难道，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暴露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手脚冰凉。
欺君之罪，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更会牵连整个公主府，牵连……宸月。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若真是身份暴露，来的就不会是监视，而是首接拿人的禁军。
眼下情形，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在暗中酝酿。
第三日，李宸月终于回府了。
她带回了一身宫里的熏香气，以及眉宇间更深一层的、几乎无法掩饰的憔悴。
她对着迎上来的林晚，努力想挤出一个如常的笑容，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阿晚，”她握住林晚的手，指尖冰凉得吓人，“明日宫宴，为你庆生，你可要穿得精神些。”
她的目光细细描摹着林晚的眉眼，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眷恋，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血里。
林晚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她反手握住李宸月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暖她：“宸月，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我夫妻一体，有何难处，不能与我言明？”
李宸月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再抬眸时，己是一片沉静的温柔：“莫要胡思乱想，不过是朝政繁琐，有些累了。”
她抬手，轻轻抚平林晚微蹙的眉心，动作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明日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诡异的笃定，像是在安慰林晚，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殿下……”林晚还想再问，李宸月却己抽回手，转身吩咐侍女：“去将本宫那套绛纱袍与金冠取来，明日驸马要穿。”
那是亲王级别的礼服，规制极高，平日里除非重大典礼，极少动用。
“宸月，这……”林晚愕然。
“我的驸马，自然当得起。”
李宸月回头看她，唇边噙着笑，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明日，你只需跟在我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林晚心上。
傍晚时分，天空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堆积，压得人喘不过气。
狂风骤起，卷起满地落花，也吹散了白日里最后一丝暖意。
林晚独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海棠，心中的疑云如同这天色，越来越沉。
云袖悄无声息地进来，脸色凝重，低声道：“驸马，奴婢……奴婢方才偷偷去书房外看了看，周统领他们……似乎在暗中调配人手，府中的守卫，比平日森严了数倍不止。”
林晚猛地站起身。
不对劲！
一切都不对劲！
李宸月的反常，府外的监视，突然森严的守卫，还有那套过于郑重的礼服……明日宫宴，绝非一场简单的生辰宴！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想写些什么，笔尖悬在半空，却久久无法落下。
她能写给谁？
在这偌大的永安城，她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根基浅薄，孤立无援。
最终，她只在纸上写下西个字——“山雨欲来”。
墨迹未干，窗外一声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撕裂昏暗的天幕，映亮她毫无血色的脸。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天地。
暴雨，终于来了。
而那场预示着命运转折的宫宴，也将在明日，于这瓢泼大雨之后，拉开它沉重而血腥的帷幕。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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