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曹地府，忘川河畔。
浑浊的河水泛着青黑色的泡沫，河面上漂浮着残碎的纸钱与不知名的白色花瓣。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朽气，混杂着若有若无的哭嚎。
顺着河风往奈何桥的方向飘去，桥身由暗青色的巨石砌成。
石缝里钻出几簇惨白的幽花，桥栏上爬满了墨色的藤蔓。
每片叶子都像是用凝固的血汁浸染过，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玄提站在桥头，脚下的石板凉得刺骨，仿佛要钻进骨头缝里。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出租屋的床上睡着的，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种地方？
身上的短袖短裤还带着白天被太阳晒过的温度，与周遭的阴寒格格不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凡人玄提，随我来。”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是用指甲刮过生锈的铁器。
玄提猛地回头，看见两个身影立在不远处。
左边的穿一身雪白长袍，面色惨白如纸，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
露出长长的舌头，舌尖几乎拖到胸口，右边的则裹着纯黑的衣袍，身形比白袍人矮壮些。
脸色同样毫无血色，双眼凹陷，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是黑白无常！”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玄提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他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喉咙里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朝自己走来。
黑无常手里的铁链哗啦作响，链环上凝结着细碎的冰碴，每动一下都溅起几点幽蓝色的火星。
“不必惊慌。”
白无常的声音依旧尖细，却奇异地让人冷静了几分。
“你阳寿本应尽于今夜三更，然地府查你三世行善，积有阴德，且与我冥界法器有缘，故特召你前来。”
玄提张了张嘴，总算能发出声音了，声音却干涩得厉害。
“法器？
什么法器？”
黑无常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前方。
玄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奈何桥尽头的高台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冕服的威严身影，正是阎罗王。
而阎王案前的供桌上，平放着一本通体漆黑的书籍，封面上用金漆写着三个古篆大字，笔画间似有流光流转。
——生死簿。
那本书像是有生命般，在幽暗的地府中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书页边缘隐约能看到无数细密的字迹在蠕动，仿佛在实时记录着什么。
玄提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无数陌生的信息碎片涌了进来。
有生老病死的日期，有善恶功过的记载，甚至还有一些人的面相、手相细节，清晰得如同亲眼所见。
“此生死簿，掌人间寿夭，判轮回因果。”
阎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你既与它有缘，便暂代我冥界执掌此簿，行走阳间。”
玄提愣住了。
“我？
执掌生死簿？”
“然。”
阎王微微颔首。
“但切记，不可妄改天命。
善者应寿终，可延其数。
恶者当命绝，不可逆天。
若有违背，必遭天谴，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白无常这时递过来一支笔，笔杆像是用兽骨打磨而成，泛着温润的玉色，笔尖却漆黑如墨。
“此乃判官笔，与生死簿相辅相成。
改动寿数，需以灵力催动，辅以口诀……天地玄黄，生死定章，善恶有报，笔落命偿。”
玄提接过判官笔，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涌入体内，与刚才感受到的阴寒截然不同。
他下意识地握紧笔，又看了看那本生死簿，心脏砰砰首跳。
‘执掌别人的生死？
这简首是天方夜谭。
’“我……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能做这种事？”
他忍不住问道。
黑无常开口道，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
“你自有机缘。
三日前你在地摊购得的那本青囊秘要，便是开启你灵力的钥匙。
回去后，自会明白。”
玄提猛地想起三天前在旧货市场淘到的那本泛黄古籍，封面都快掉了，他只花了五块钱买下，昨晚才刚翻看了几页，心想道。
‘原来那不是普通的风水书？
’“去吧。”
阎王挥了挥手，又说道。
“莫要辜负了这份机缘，更莫要违逆了天道。”
话音刚落，玄提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身后传来，他脚下的石板开始旋转，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
他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生死簿和判官笔，耳边传来黑白无常最后的叮嘱。
“三日后，自有阴差前来核验你的第一道功过……”漩涡越来越快，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奈何桥、阎罗殿、忘川河都在迅速远去。
玄提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那本生死簿上流转的金光，和判官笔握在掌心的温热触感。
再次睁眼时，窗外的天己经蒙蒙亮了。
玄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
出租屋还是那个熟悉的出租屋，墙上贴着泛黄的明星海报，书桌上堆着半箱泡面，一切都和昨晚睡前一模一样。
“难道是个梦？”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却真的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低头一看，那本通体漆黑的生死簿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睡衣里，封面上的生死簿三个字，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芒，与梦中所见分毫不差。
而那支判官笔，则斜斜地插在枕头旁边，笔杆上的兽纹清晰可见。
“不是梦。”
玄提深吸一口气，拿起生死簿，颤抖着翻开第一页。
书页上没有字，只有一片空白，可当他集中精神想看点什么时，一行行字迹突然凭空浮现出来。
“姓名梨琴，性别女，阳寿68岁，寿终日期，今日卯时三刻。
善恶记录，一生行善，赡养孤寡，积阴德三数……”下面还附着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眉眼间透着慈祥，正是住在他家楼下的梨奶奶。
“梨奶奶昨天还笑着给了自己两个蒸好的馒头，怎么会……”玄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猛地看向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时间是早上五点十分，卯时三刻，就是五点西十五分。
“还有三十五分钟。”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跳下来，抓起外套就往门外冲。
生死簿上的字迹还在不断刷新，最后一行写着。
“死因，突发心梗，无人施救。”
“梨奶奶！
梨奶奶！”
玄提一边下楼一边大喊，楼梯间的声控灯被他的脚步声震得忽明忽暗。
他冲到三楼梨奶奶家门口，用力拍打着防盗门。
“梨奶奶，您在家吗？
开门啊！”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玄提急得满头大汗，他想起生死簿和判官笔，急忙从怀里掏出两物，双手颤抖着握住判官笔，对着生死簿上梨琴的名字，脑子里拼命回想白无常教的口诀。
“天……天地玄黄，生死定章，善恶有报，笔落命偿！”
口诀念出的瞬间，判官笔的笔尖突然渗出一滴墨汁，自动落在寿终日期那一行。
原本的今日卯时三刻，像是被橡皮擦掉般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字迹。
“寿终日期，七日后辰时。”
几乎就在字迹定形的同时，门内传来一阵咳嗽声，紧接着是梨奶奶虚弱的声音。
“谁啊……大清早的……”玄提瞬间松了口气，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屋里传来的响动，看着生死簿上那行新的字迹，终于明白，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彻底不一样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