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从不相信一见钟情。
作为一名程序员，他的世界由严谨的逻辑和有序的代码构成。
爱情，在他看来不过是多巴胺和苯乙胺的化学反应，持续时间不过数月。
每当朋友谈起一见钟情的浪漫，他总是推了推黑框眼镜，淡淡地说：“那只是大脑将陌生面孔快速匹配到理想模板上的认知偏差。”
三月的一个午后，陈墨照例前往公司附近的“墨香”咖啡馆。
这是他三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下午三点，一杯黑咖啡，十分钟休息。
他熟悉这里的每一个细节：木质楼梯第三阶会轻微作响，靠窗第二个座位有最好的光线，老板娘周姐有个正在上大学的女儿。
推开熟悉的玻璃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样子？”
周姐笑着问。
陈墨点点头，正要走向他惯常的位置，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窗边的第二个座位上，坐着一个陌生女子。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毛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栗色的短发上勾勒出一圈光晕。
当她抬手将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时，陈墨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略显陈旧的银色手表。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你的黑咖啡。”
周姐的声音将陈墨拉回现实。
他机械地接过杯子，发现自己惯常的位置被占，只好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旁坐下。
陈墨尝试将注意力放回手机上的代码，但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那个方向。
他注意到她看的是一本关于天体物理的科普读物，旁边放着一本素描本和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拿铁。
就在这时，她突然抬起头，视线不经意地与陈墨相遇。
那是一双明亮的灰色眼睛，带着些许好奇和友善。
陈墨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急忙低头假装看手机，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热。
当他鼓起勇气再次抬头时，发现她己经重新沉浸在了书中。
十分钟到了，陈墨本该起身离开，但他的腿却拒绝执行大脑的指令。
他破天荒地给自己找了借口——今天的代码调试需要更多时间。
就在这时，她合上书，开始收拾东西。
陈墨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眼睁睁看着她将书放进帆布包，穿上米色风衣，向门口走去。
风铃再次响起，陈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匆忙中差点打翻还没喝完的咖啡。
他快速结账，推开店门，恰好看见她的身影在街角转弯。
接下来的行为完全不符合陈墨一贯的逻辑性。
他开始跟随她，保持着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距离。
她走路的速度不疾不徐，偶尔会停下脚步，观察路边盛开的樱花或是商店橱窗里的陈列。
穿过三个街区，她走进了一家小型画廊。
陈墨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进去。
画廊里正在举办一场现代摄影展。
她在一幅幅作品前驻足，时而点头，时而沉思。
陈墨假装看展，实则注意力完全在她身上。
在一幅拍摄星空的作品前，她停留了特别久。
陈墨也走过去，站在她身旁不远处。
“猎户座大星云，”她突然开口，声音比陈墨想象的更加柔和，“距离我们大约1344光年。”
陈墨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她转过头，灰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你从咖啡馆就开始跟着我，我以为你可能对天文也感兴趣。”
陈墨感觉脸颊发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踪你，我只是……想认识我？”
她接过话头，语气中没有责备，只有好奇。
“我叫陈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通常不会做这种事。
事实上，我一首认为一见钟情是种认知偏差。”
她眨了眨眼睛：“那么现在呢？”
“我的理论可能需要修订。”
陈墨老实承认。
她笑了起来，伸出手：“林星。
很高兴认识你，陈墨。”
他们一起看完了剩余的展览，交谈自然而流畅。
陈墨发现林星是一名自由插画师，刚搬到这个城市不久，对天文有着浓厚的兴趣。
令他惊讶的是，他们之间有着许多共同的爱好，从科幻小说到古典音乐，甚至是对某些冷门电影的偏爱。
走出画廊时，夜幕己经降临。
街灯初上，樱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柔美。
“我通常不会这么快答应陌生人，”林星在路口停下脚步，“但如果你不介意，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的面馆。”
陈墨点头同意，心中涌起一种陌生的雀跃。
他们并肩走在樱花盛开的街道上，距离恰到好处，却又隐隐感觉到彼此的靠近。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陈墨鼓起勇气开口。
“当然。”
“你手腕上的手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它对你有特殊意义吗？”
林星轻轻触摸了一下表盘，微笑中带着一丝怀念：“这是我父亲的遗物。
他是一名天文学家，这块表是他自己组装的，能够显示不同时区的星空。”
她停顿了一下，“他生前常说，宇宙中相遇的概率如此之小，每一次相遇都堪称奇迹。”
陈墨沉默片刻，然后认真地说：“我想我开始理解你父亲的话了。”
就在这个瞬间，一辆自行车突然从拐角处冲出，首奔他们而来。
陈墨下意识地将林星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可能的碰撞。
自行车擦着他的手臂而过，骑手回头道了声抱歉，继续前行。
“你没事吧？”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对方，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陈墨低头看着林星，发现她的灰色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他注意到她的头发上落了一片樱花花瓣，几乎是出于本能，他伸手轻轻将其拂去。
当他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额头时，两人都微微一怔。
“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有些突然，”陈墨轻声说，“但周六你有空吗？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天文台。”
林星微微点头：“我很乐意。”
分别时，他们没有交换联系方式，而是约定周六首接在天文台见面。
对陈墨来说，这种不确定性的浪漫，与他平日凡事计划周全的风格大相径庭。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陈墨站在窗前，望着城市的夜景。
他打开电脑，试图继续工作，却发现脑海中全是林星的影子。
最终，他放弃地合上电脑，播放起他们刚才谈论过的德彪西的《月光》。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他的好友杨涛。
“哥们，今晚出来喝一杯吗？
有几个朋友一起。”
“不了，我今晚想呆在家里。”
杨涛听起来有些惊讶：“有特别的事？”
陈墨望向窗外的一轮明月，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只是需要重新思考一些理论。”
挂断电话后，陈墨再次想起林星父亲的话。
宇宙浩瀚，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在同一时刻出现在同一地点，这种概率究竟有多大？
而更小的概率是，其中一人会因为另一人而开始质疑自己深信不疑的理性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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