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帝国北方沃伦堡的磨坊总是飘着一股麦壳和灰尘的味儿。
高赫撅着屁股，正把一袋刚磨好的面粉往板车上扛。
午后的阳光照下来，照得那些飞舞的粉尘闪闪发亮，像极了那些贵族老爷们喜欢的金粉，看得高赫怔怔出神。
“嘿！
高赫！
发什么呆呢！”
一个声音咋咋呼呼地响起。
是高赫唯一的朋友，小杰克。
这家伙也是个磨坊小工，瘦得像根麻杆，但消息永远比谁都灵通。
高赫把最后一袋面粉甩上车，擦了把汗，脸上沾满了白扑扑的粉：“没发呆。
累都快累死了。
我说小杰克，你这几天咋老往外面跑？
工头都快记你名字了。”
小杰克凑过来，压低声音，一脸的神秘兮兮：“你懂个屁！
工头现在也没心思管我们了。
你没发现吗？
堡里来的军队越来越多了！”
高赫愣了一下，想了想，的确是这样，帝国的增兵这几天就没断过，而且越来越密集。
“好像是哦…”高赫挠了挠头，“为啥啊？
又要打仗了？”
“我的老天爷！”
小杰克猛地一拍大腿，看高赫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子，“高赫，你真是磨坊里拉磨的驴，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次可不是跟北边的蛮子打仗！
是灾祸之影！
深渊领主灾祸之影要对咱们帝国开战了！”
“灾祸之影？”
高赫更懵了，“那是个啥东西？
听起来怪吓人的。”
小杰克得意地扬起下巴，显然很享受这种无所不知的感觉：“吓人？
何止是吓人！
我告诉你，十年前，咱们君临帝国，还有南边的翡翠议会，西边的精灵王国，三大巨头一起发的公告！
说那家伙是全世界最坏最坏的魔物，是大陆公敌！
非要弄死他不可！”
高赫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里干得厉害：“那…那弄死了没？”
“弄个屁！”
小杰克唾沫星子横飞，“那家伙缩在深渊里头，根本抓不到！
结果你猜怎么着？
三年前，人家不光没死，还把整个深渊都打服了，成了真正的深渊领主！
现在更不得了了，北边的兽人、魔族，还有那片大草原上的游牧汗国，全被他收服了！”
小杰克扳着手指头数：“乌拉格、摩提斯、风息草原…我的娘啊，这可都是狠角色！
现在他们联合在一起，正要打咱们呢！”
高赫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他猛地抓住小杰克的胳膊，声音都有点抖：“等…等等！
小杰克，咱们沃伦堡是不是就在帝国最北边？
紧挨着风息草原？”
“不然呢？”
小杰克一摊手，“要不那么多军队开来干嘛？
咱们这儿，就是最前线的那堵墙！”
高赫腿肚子一阵发软，差点一屁股坐进面粉堆里。
他眼前仿佛己经看到了漫山遍野的青面獠牙的兽人、浑身冒黑气的魔族，还有骑着巨狼、嗷嗷叫着的草原骑兵。
他们挥舞着沾血的刀剑，疯狂地冲击着沃伦堡的石头城墙。
“完了…完了完了…”高赫声音发颤，“那我们…我们会不会被拉去当壮丁？
我可不会打架啊！
我最多抓过过几只偷吃粮食的大老鼠…”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细胳膊细腿。
看着他这怂样，小杰克反而笑了，用力捶了他一下：“瞧你这点出息！
怕个毛！
我告诉你，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打仗那是那些大老爷们和正规军的事！
咱们这种最底层的小工，连城墙上的垛口都摸不到！
还上阵打仗？
喂，高赫，你搬面粉把脑子搬傻了吧？
真打起来，咱们也就是躲在地窖里发抖的命！
轮不到咱们上去拼！”
高赫张了张嘴，刚想再说点什么。
呜——！！！
一声极其嘹亮、极其急促、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号角声，猛地从沃伦堡最高的那座瞭望塔上传来！
这声音太高太尖，震得高赫脑袋里嗡的一声，心脏就像同时被十几个大锤抡了一遍，瞬间慌了起来。
磨坊里的其他工人也瞬间乱成一团。
“号角！
是战争号角！”
“敌袭！
是敌袭！”
“快跑啊！”
小杰克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脸上褪去，变得和高赫刚才扛的面粉一个颜色。
他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高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真…真来了！
高赫！
快！
快找地方躲起来！”
高赫被小杰克拖着，踉踉跄跄地就往磨坊里冲。
街道上己经彻底乱套。
士兵奔跑呐喊的叫声、军官声嘶力竭的命令声、平民惊慌失措的哭喊和奔跑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得人脑仁疼。
高赫的心跳得像打鼓，咚咚咚地撞击着他的胸腔。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
躲起来，一定要躲起来！
就在他一只脚快要跨进磨坊大门的瞬间。
所有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不是渐渐平息，而是像被人用一把无形的巨刀，咔嚓一下齐齐斩断！
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感，如同泥浆，从天而降，瞬间灌满了周围的每一寸空气。
高赫和小杰克同时僵住。
高赫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头。
刚才还阳光灿烂的天空，此刻漆黑一片。
好似暴雨来临前的景象，乌云密布，如同一个巨大的锅盖，严严实实地扣在了整个沃伦堡的上空，一丝光都透不下来。
街道上，房子里，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僵住了，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仰头望向那片吞噬了太阳的诡异天空。
在那片蠕动的乌云正中央，一团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黑影，正缓缓穿透乌云，向下坠落。
它周围缠绕着翻滚的黑色气息，那气息冰冷而死寂，隔着老远，高赫就感觉自己的皮肤像被针扎一样刺痛。
他拼命地瞪大眼睛，也看不清那黑影的核心到底是什么。
但只能看到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有两道刺目的红芒，如同两颗巨大而残忍的眼睛，冰冷地俯视着下方这座渺小、慌乱的人类堡垒。
动啊！
快动啊！
高赫在心里疯狂呐喊，但他的西肢就像被冻住了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那是低等生物面对天敌时最原始的、无法抗拒的恐惧！
黑影中的红芒仿佛在扫视沃伦堡的街道。
就在高赫的目光与红芒对视的那一刻，高赫的心中却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非常的莫名其妙。
就好像是遇到了自己的一个年少时的一个熟人一般。
紧接着，那团模糊黑影的形状似乎发生了变化。
它好像伸展开来，隐约勾勒出一个类人的轮廓，然后，那个人形轮廓的手臂部位，缓缓举起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的形态极端不稳定，在黑气中扭曲、变形，但最终，固定成了一把巨大无比的、镰刀般的阴影轮廓。
它被高高举起。
下一秒，那把巨大的阴影镰刀，无声无息地落下。
没有声音。
没有冲击波。
高赫只看到那镰刀的刃尖扫过远处的瞭望塔。
石头砌成的塔楼，就像是被投入火炉的蜡像，悄无声息地融化、崩塌、化为齑粉。
然后，无尽的黑暗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
黑暗中还带着一丝红芒。
高赫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大小。
他最后的念头是：小杰克，根本不用躲起来，因为躲也没用。
黑暗吞没了他。
所有的感觉瞬间消失。
世界离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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